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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求你允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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旭鳳這一個“求”字,力道委實太重,聽得潤玉肝顫。他撫著桌子,慢慢起身,忍不住輕呵一聲,只覺得甚為荒謬。

“我與錦覓兩情相悅,偏偏隔著這層婚約。母神又因著先花神的緣故,甚為敵視錦覓。”旭鳳直起身,“為今之計,唯有你我元靈互換。元靈互換,而身體如故,方可解此危局。”

“何其荒謬。”潤玉心中翻騰不休,又怒又氣。

旭鳳目光灼灼,口中依然不停:“我愛錦覓,此生認準了她,絕不可能放棄。”

“她是我的未婚妻子,婚書可證!”潤玉怒極,揚聲道,“你句句不棄,將水神、錦覓與我,置於何地!六界流言蜚蜚,嗤笑的不止你我,還有錦覓!”

“我知道,可我愛她,她亦愛我!”

“愛你!她若愛你,豈會答應與我的婚約。既有婚約,你便當收起一切妄想!”

“我愛她,絕不放棄!她收下了我的鳳翎,我們相處百年,豈會無情!兄長……”旭鳳聲音晦澀,嘴唇蠕動,許久方才開口,“求你成全我!

又是一個“求”字,潤玉滿心怒意,卻只能笑:“你這是在逼我?”他原本以為,旭鳳待他之情,猶如他待旭鳳一般,可是此時此刻,聽聞此言,他方知自己何其荒謬。旭鳳雖說是在求他,步步緊逼,何曾給他選擇?

幾千年來,他小心翼翼,謹言慎行。哪怕微不足道的小事,也怕授人以柄,招來禍患。旭鳳出事,不管是何緣由,他始終逃不脫責罰;區區仙侍,就可以隨便議論他,而他稍一斥責,在天後口中,便是心思狹隘,無容人之心。

這般處境,習慣了便沒什麽難捱的。受到的忽視與惡意太多,他便極為珍惜他人的善意,旭鳳對他的愛護,錦覓對他的關切,讓他牢記於心。這兩人與他而言,都是極為特殊的。

這世間,從未有東西真正屬於他。唯獨這婚約,立了四千年,上神之盟,天地見證,是唯一屬於他的東西。偏偏手足兄弟求他想讓。

好一個“求”字啊。

“我沒有逼你。”旭鳳握著他手臂,激動不已,“我什麽都可以不要,身份地位,一切皆予你,唯有錦覓,我無論如何不能失去!”

“你可知,我亦愛錦覓!”潤玉一字一頓。

“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!”旭鳳說,“愛一個人,便是以真心換真心,一腔赤誠,毫無算計。你愛的是她這個人,還是因為她是你的未婚妻子,你必須愛她?”

“你竟然說我不知道?分明是你不懂!”潤玉甩了甩胳膊,無法甩開他,“你愛她,就是不管不顧,將她置於險境?”他靈力貫入臂膀,甩手一震,將旭鳳推開,“旭鳳,你出身高貴,便可肆無忌憚嗎?我萬事皆可退讓,唯獨錦覓,並非物件,我絕不想讓!”

“兄長!”旭鳳飛身追來。

“你好好想想。”長袖一甩,揮出靈力將旭鳳暫時逼退,潤玉使了個幻影訣,進入屋內。

房門砰的一聲關上。

被關在門外的旭鳳,楞了一楞,望了房門半晌,跪下道:“此事是我欠你!求兄長允我!”

這是第三聲“求”!

潤玉端坐在榻上,望向門口人影,無力的捶了下床榻。旭鳳驕傲如斯,除了父母,何曾跪過別人。他這一跪,猶如劍刃加身,雙刃鋒芒,傷的豈止是他自己。大抵也只有備受寵愛之人,行事才能如此不管不顧,理所當然。

時光漸逝,旭鳳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。潤玉閉上眼睛,體內靈力翻騰,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。等他再次起身站到門口時,旭鳳依然跪在地上。潤玉隔著門扇,終是不忍,冷聲道:“旭鳳,且不說換魂之法是否為真。縱使為真,你我靈力水火不容,後患無窮。更何況,你我所有,皆父母恩賜,關系的並非你我二人,豈能隨意處置?今日之言,我只當從未聽過,你回去吧。”

“兄長,你說的我都懂。可是你我皆在局中。若要破局,唯有換魂。”旭鳳的語氣堅定如昔。

旭鳳這語氣,就好像他是無懼無畏的殉道者。潤玉忽然生出幾分閑心,揣摩起旭鳳的心思來。放棄一切在旭鳳眼中,大概是極大的犧牲吧,犧牲他一人,好救我們三人?潤玉手指撚了撚,忍不住想問旭鳳:每人所求不同,你覺得放棄身份地位是犧牲,怎麽知道這些身份地位於我不是枷鎖?身份地位不是你的一切,正因我一無所有,這份婚約,便是我的一切。

這個交換,本身就不公平。

話就在唇邊,潤玉無心再說。就算說了,旭鳳也不會明白。備受寵愛之人,並不會感同身受。心思這樣一轉,他扶住門扇時,自然而然的冷靜了下來:“此事我不能允,旭鳳,你不必如此。”

能說的皆已說盡,旭鳳還是不肯走。他畢竟不是信口開河之人,潤玉心中對這換魂之法,不由信了幾分。

待天色大亮之時,旭鳳依然跪在庭院中,恰恰被一早趕來的鄺露撞上。

“火神殿下。”鄺露一聲驚呼。

潤玉一夜未睡,略略理了下衣衫,這才打開門。

旭鳳聽到開門聲,這才從地上起身,略一踉蹌,緊張的看過來。

“你是我弟弟……”他淡淡開口,手藏在袖中,緊握成拳。

一句話尚未說完,就有仙侍不經通稟,徑直進來:“天後召見,請夜神殿下速往。”

“等等。”旭鳳就要阻攔。

“不必。”潤玉瞥了他一眼。天後召見在他意料之中,天後極度寵愛旭鳳,偏生旭鳳在他璇璣宮中留了整整一晚,天後如何坐得住,“我即刻便去。”

他心情不虞,甩袖便走,不再搭理旭鳳與鄺露。

天後召見他的時候向來盛裝,頭飾衣著,無一處不華貴威儀。

潤玉走進大殿,中規中矩的跪下行禮,俯首低頭,並不多看一眼。

天後果然未讓他起身:“昨日旭鳳在你璇璣宮中留了一夜?”

“回母神,我與旭鳳昨夜飲酒,不慎多飲了幾杯,便留他住了一宿。”

“不慎多飲?”天後冷笑一聲,“旭鳳公務繁忙,剛剛擒獲了窮奇,又抓出了逆臣鼠賊。傷勢未好,你便留他飲酒,是何居心!”

“此乃孩兒行事不周,只求一時盡興,未曾考慮旭鳳的傷勢。請母神責罰。”潤玉跪在地上,直接請罪。事情涉及旭鳳,又無他人在場,根本不需要解釋,只需請罪即可。也幸好這仙侍進門的時候,沒看到旭鳳跪地的一幕。

“你這是依仗著你父帝和水神的偏愛,以為我不能拿你如何?”天後厲聲叱責。

“母神息怒。”潤玉伏身不起,白衣鋪陳一地,“母神養育之恩,潤玉恨不能報之萬一。奈何鉛刀駑馬,顧此失彼,反惹母神擔憂。”

“你這辭巧說之言,只怕是信口開河。”

“潤玉不敢,句句皆出肺腑。”潤玉縱然俯跪在地,脊背挺直間,風骨依然。

“只盼你記得今日之言。”天後盯著他,“退下吧。”

“謝母神,潤玉告退。”白衣仙人這才起身,面上無喜無怒,離去的步伐不急不緩。無論如何,天後對他有養育之恩,他句句所言,皆是真心,奈何天後並不相信。

潤玉回到璇璣宮時,恰遇魘獸迎面跑來。這魘獸他看錦覓喜愛,便轉贈送與她,此時不由笑問,“錦覓來了嗎?”

魘獸踢踏著蹄子,歪了歪頭。

潤玉隨之看去,正看到錦覓跟在燎原君身後快步走來,看到他時,開心的揮了揮手,純然是見到朋友的愉悅。

“大殿下,我帶錦覓過來。”燎原君略顯尷尬的施禮。

“正是,正是。我去棲梧宮找鳳凰,聽說他來了你這裏。我也好久沒見你啦,正好就找來啦。”錦覓手背在身後,走路時一蹦一蹦的,依然是往常歡歡喜喜,天真無邪的模樣。

“覓兒。”潤玉唇角含笑,眼中並無笑意。

“潤玉,你這是怎麽了?”錦覓歪了歪頭。

潤玉凝望著她,輕輕籲了口氣,想起旭鳳所言的萬劫不覆,想起他在門外跪的一夜,終是輕聲道:“無事,覓兒不必擔憂。”他低頭摸了摸魘獸,掩去面上神色。

世間這些骨肉至親,給予他的,拿走他的,從未問過他的意思。就連旭鳳,步步相逼,以自己與錦覓為籌碼,又何曾給過他選擇?從旭鳳說出“求”字的那一刻起,他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。

因此,看到留在璇璣宮中等他的旭鳳時,他只能答一句:“我允了。”

時光飛逝,轉眼便到三日後,旭鳳所說的時候。

夜幕高曠,四野星輝。

白衣仙上席地而坐,手結道印,置於膝上,閉目靜待。路盡出慢慢走來一人,著幾重紗衣,紅袖翻飛,如鸞鳥起舞。

潤玉睜開眼,並未起身。

“兄長。”旭鳳禮畢,在他對面坐下,“時辰快到了。”

“旭鳳,你真的決定了?”在曠闊的布星臺中,話語出口,便被星夜吞噬。潤玉擡眼看去。

“我早已想好。從今日後,你是火神殿下,我便是夜神。”

“孑然一身,踽踽獨行的日子,你真的準備好了?”潤玉看了眼通往占星臺的長道,“從今日後,每夜你只能獨自行過這條長道。”

“兄長幾千年來過著的日子,我自然可以。”

看著他一往無前的神色,潤玉微微皺眉,他反覆詢問,大抵是想等到一句反悔了:“你放棄了一切,身份地位連帶著父母、朋友、下屬。”

“兄長不也放棄了魘獸嗎?”旭鳳只是笑,無懼無畏,更無悔意,“更何況,我只是和你換了身份,又怎麽會失去父母、朋友?父母依然是我的父母,朋友還可以再交。”

“你今日不懂,我只怕你懂了,已無回頭路。”潤玉擡頭,“時辰將至。”

日月共輝之時,陰陽交泰相和。倘若元靈出體,有一瞬間可以進入他人體內,不會為肉身所排斥。旭鳳夢中所聽此法,甚為簡單。只是世間,何時日月共輝,何時陰陽交泰,實乃天道輪轉,玄妙之極,無分毫征兆可查。夢中自有時辰叮囑,也只能算著時間,姑且一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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